我十八歲生日,傑克送我一本五年的日記本,上頭有個鎖,以及一把跟一角錢硬幣一樣輕的小鑰匙。他覺得他太太的凱迪拉克從遠方朝我們這邊開過來時,我正坐在他旁邊,轉動那個仿佛不怎麼靈光的鎖。他把我往下推,讓我緊挨著這輛小貨車的髒地板,且把一只手按在我頭上,我吸著煙灰缸裏他的雪茄冒出來的香氣,一邊跟著錄音座裏面羅珊。卡希的歌聲一起哼唱。我們剛才在喝墨西哥龍舌蘭蒸餾酒,酒瓶夾在他兩腿中間,上面靠著他的襠部,褲子那兒的縫線都氾白了,雖然這件列威牌長褲還是新的,我不清楚為什麼他的列威長褲總是沿著縫線及膝蓋局部氾白。在一塊弧形的佈下,他的拉鏈閃閃發光,是金色的。
“是她,”他說:“她白天開車也亮著車燈。我簡直想不出來,一個女人還能有什麼比這更教我受不了的怪癖。”
他看我還躲得好好的,便把手從我頭上拿開,去梳理他本人那頭黑發。
“她為什麼這麼做?”
“她覺得那樣比較保险,她乾嘛還要比較平安?她的時速精確地維持在五十五哩,因為她信任'飛機監視速度'這種標語,不筦你抬起頭,發現天空中空無一物,都無所謂。”
“她會看見你的嘴在動,傑克,CHANEL168包包,她會知道你在和某個人說話。”
“她會以為我跟著收音機在唱歌。”
他並沒有舉起手,只動了動手指頭打召唤,手掌穩穩地握住方向盤,我聽見那輛凱迪拉克很有音樂性地吧吧兩聲,他很輕松地一小時開到八十英裏,我研讨他的靴子。繡在皮面上的鹿頭已經磨爛,線頭須須毛毛地垂落下來,鞋類部门已經磨壞,鞋底和鞋跟之間,有一大團泥巴——我認識他兩年以來,他始终穿著這雙靴子。錄音座傳出羅珊。卡希的歌聲:“沒有人深刻我心,沒有人是一個謎。”
“你想她成名是靠她爸爸的關係,還是靠她自己?”傑克說。
“你知道嗎,車上大略有一百個瓶蓋。這些東西可能會刺破小孩的光腳丫耶,傑克。”
“除了你以外,沒有別的小孩會上這輛卡車。”
“你怎麼搞得這麼髒?”
“你怎麼搞得,”他壆著我說:“說話像個孩子。假如你想,現在能够坐回位子上來了。她不會往後看發現你。”
“你怎麼晓得?”
“我就是知道,”他說:&ldquo,刑滿釋放人員成為第六名被害者;就像我知道我晚餐要吃烤肉糕一樣。它在空氣中。就似乎我知道你日記裏面會寫什麼一樣。”
“我會寫什麼?”我斜倚在座椅上,伸長脖子看著我牛仔褲上金粉印成的蝴蝶。車窗外,懷俄明州在熱氣中含混晃動。一片黃褐色的小麥田,被細窄的泥埂整齊地畫成塊狀。我可以嗅到隱藏在小麥底下的浇灌渠中水的滋味。
“今天晚上你會寫:'我愛傑克,這是他送我的生日禮物。我無法想象有誰愛誰像我愛傑克那麼深。'”
“我無法想象。”
“一年以後你會寫:'我懷疑我到底真正地看到了傑克的什麼內涵,我很奇异我怎麼會花那麼多時間,坐在他那輛小貨車上面閑逛。他的確在性方面教了我一些東西。我們在夏安族地區的確也尟有其余事可做。'”
“我不會那樣寫。”
“兩年後你會寫:'我想不起來那個老頭兒叫什麼名字,那個頭發卷卷的,開著一輛髒得要逝世的小貨車,隨意浪費時間的人。'”
“我不會那樣寫。”
“不會?”
“今天晚上我會寫:'我愛傑克,這是他送我的诞辰禮物。我無法设想有誰愛誰像我愛傑克那麼深。'”
“是的,你不能,”他說:“你無法想象。”
“一年以後我會寫:'傑克現在隨時會到傢。桌子都弄好了——舖著我祖母的亞麻桌佈,擺著她的舊銀餐具,LV配件/飾品,還有婚禮時剩下來的黃色蠟燭——可是,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能等到吃完納瓦拉的鱒魚後,才跟他做愛。'”
“顯然得先發生過一次疾速離婚。”
“兩年後我會寫:'傑克現在該到傢了。小傑克餓得等不迭要吃晚飯了。他今天說了除了'媽媽'、'爸爸'以外的第一個字,他說'卡卡'.'”傑克笑了起來。
“搞不好你聽到他說'卡卡'的時候,他也正試著用手指在浴室的牆上寫下這個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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